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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文无忌,写文龙嘎或无差

【云次方/龙嘎】骓云记40(历史架空AU)

四十、家

 

那吉待了差不多五天。看样子是还不想走的,这里自由,没人管,有两个宠着他的哥哥,实在是再好不过。甚至难得的,在阿云嘎的默许下,他把郑云龙硬生生抢走了几天,陪他四处走,哪怕坐在坡上看着远处的羊群晒着太阳发呆。

 

但聚了,就总是要散的。原本的归期已经拖了两天,北风带来大寒的气息,再不走,待冰雪封原,路就难走了。

走的那日,送了一程又一程,开始送行的还有大队人马,但送出去实在太远,一路被阿云嘎逐一遣了回去,最后只剩下郑云龙跟在身边。草原毫无遮挡的凛冽风里,每个人都冻得鼻尖通红,到不得不分开的时候,那吉连眼圈都红了。

“怎么回来一趟,更想念了呢,”他环视着眼前萧瑟苍茫的平原和远处缓缓起伏的山川,抬臂快速抹了把眼睛,忘了袖口软皮靠的铜钉,在颊上拉出一条红印,“这才多久,我已经记不清土默特营原来的样子了……我怕我下次来,连原来去斡鲁朵的路都会不记得。”

 

灰蒙蒙的天际有一队鸿雁人字滑过,郑云龙牵着马,仰起头注视着,神色有些模糊,“怎么会呢。水土草木都溶在你的骨血里,想忘都忘不掉。”

 

阿云嘎沉默着,解下脖子上的灰狐围脖,示意那吉低下头来给他围上,把他的口鼻小心护在其中。用力拥抱了他一下,扶着他的胯一把托上马鞍,“路上小心……替我问候大汗和哈屯奶奶。”待那吉坐稳,扬手拍了一下马臀,吹了个悠长的口哨,那马便小步跑动起来,随即奋蹄南去,身后的护卫马队紧随着奔起,经过两人时皆于马背上微微俯身抚胸行礼。

 

待马队变成远处的滚滚烟尘化在风里,阿云嘎才收回目光,“回去吧。”他拍了拍正低头啃着干草的追云,带转马头,追云仰起脖子,甩动漂亮的尾巴,在转身时扫过闪电壮实的后腿,闪电呆呆抬起头,尤自嚼着满嘴的草。

 

“嘎子,”郑云龙随着他一起转身,却望着远处的矮坡停下脚步,坡顶上的孤树在灰色的天空下静默成一幅肃穆的羊皮画,“……一直想问你个事。”

 

阿云嘎在迎面而来的北风里眯起眼睛,黑色貂皮帽边上,每一根细毛都在风里簌簌舞动。没有等到郑云龙第二句话,便转过脸来,眼中递过个疑问。

 

郑云龙却一语不发只是凝神看着他,忽径直上前,把脖子上的羊毛围脖取下。那是羊毛皮子碎料拼接出来,并不好看但极为暖和。阿云嘎挡了一挡,却换来一声轻斥“别动”,那围脖上还带了些原先的体温,微怔神间郑云龙已在他脖子上结结实实缠上两圈,稍加整理端详,现出些满意笑容,略略低头亲了一下他发红的鼻尖。

鼻尖冰凉,嘴唇干燥起皮却温暖。

 

泛起的风沙总会迷人眼,阿云嘎闭了会眼睛,再睁开眼眶略有些红。

“你刚才,是要问我什么?”

郑云龙摇了摇头,“忽然觉得不重要了。”他跨上马扯转缰绳,把狼皮袄子往上拎一拎,再尽量把脖子朝下缩一缩,在闪电长长的嘶鸣声中转头对阿云嘎咧出一排雪白的牙,“我们回去了。”

 

那是大营南迁以后的第一个冬天,似乎是格外的寒冷。起初时不时来一场的雪只是腾格里挥动的长袖,入了腊月便显出厉害,方圆百里的湖和水泡子都结了厚厚的冰跑马不裂,出一趟门便教你白眉白须,哈气成雪,落泪成冰

阿云嘎眼下是万户,便不只是带兵镇边,他要管聚拢过冬的牧民,不喜游荡的汉役,羊群可否入圈,囤粮可能过冬,是为百姓,苍生天下。可那些事都不是他原先擅长的,而手底下那些千户百户也都各有心思,要学着做,防着人,还得一边收人心,郑云龙跟在身后,虽不语却是心下无限感慨。

 

这还只是一个鞑靼万户,所辖能有几个百里,而天下之大鲲鹏之远,治天下者,何其劳心。

 

好在时日长了,凡事终是慢慢理着顺了,该收的该放的,该宠的该压的,什么时候透彻些,什么时候透彻了还得要迷糊些,心里也大抵都有帐了。

 

年前又是一场大雪,风雪过了倒是阳光格外好。

这是在万户府过的第一个年,郑云龙早起无事,趁阿云嘎在屋内又挥墨习字,他便在院内滚起了雪人,叫了两个府兵帮忙,滚出两个巨大雪球,叠起来再安上个小雪球,竟跟他差不多高。几个人七手八脚找来树枝黑炭块胡萝卜给安上,看头上光秃秃还是有些不美,郑云龙又去翻出以前阿云嘎旧日里在怯薜营的头盔,伸着手臂就给扣了上去。

 

阿云嘎开出门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光景,正对面立了个和他一样高的雪人,两个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,插了个胡萝卜鼻子,头上顶着他的旧头盔,身上披着一件旧氅。边上郑云龙整个脸和手都冻得通红,还有几个跟他站在一起正对着自己傻笑的府兵。

 

看样子,这么丑的雪人非自己莫属了,阿云嘎上一眼下一眼地看,存了心想唬起脸训斥几句的,但不知是雪后阳光还是郑云龙脸上的笑容太灿烂,一时没绷住,却是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。

 

申时祭火。萨满庙无故不可随意搬迁还在原来地方,阿云嘎率手下百余人一同往祭。早两年郑云龙并不喜欢这处,总觉得阴森可怖,能不来则不来。阿云嘎那一场病后他来得比谁都勤,通常和老萨满比划些草药,偶尔也会坐在当时和阿云嘎结拜的地方发呆,胡思乱想,思忖饮了他们血的这块土地,会不会草长得更茂盛些。

似乎并没有。并不若边上落了牛粪的长得高。

但是夏日里,那里忽然长出了一小簇山丹花,在阳光下火红娇艳,钻进他心里,还晃了他的眼。


他站在阿云嘎身后远远望了一下那处,那里现在只见一片枯黄,不过没有关系,他今天晚上便可以再见到那片火红色。

 

待晚间阿云嘎摆在万户府的大宴散去,回了寝卧便被郑云龙拖到他的住处。

案几上摆了两三小菜,并不都是鞑靼做法,大抵是又用了之前商队里采来的什么佐料,红酱酱热腾腾散着香味。边上照例摆了马奶酒和酒碗,郑云龙拉他坐下,酒倒出来还带了些热汽,显然是烫过不久。

“我做的,你尝尝?” 

这个老习惯郑云龙依然保有,总爱捣鼓些新鲜古怪菜式,只是原来摆弄些草,现在开始往荤里来。

他们还不知怎的就有了个新习惯,逢有大宴,吃个六分饱,回来再悄悄让厨下备少许酒食,多半就在郑云龙这里。

起先只是阿云嘎心下过意不去,因为大宴之上,郑云龙只能是站在他身后干看。慢慢就做成了习惯,暖一壶酒,切几块肉,放一碟奶条子,两人坐在一起,便是家了。

 

“我幼时也喜跑厨下,当时还不会被人赶。不过未曾亲手做过,只凭一些印象……还好吃么?”郑云龙盯着他动筷,写了满脸的期待。待阿云嘎点头,便笑成一朵春日原上的喇叭花。

他忽又站起身来,跑去箱子那边翻动,从箱中取出个方方正正的包裹,双手捧至阿云嘎眼前。

 

“这个,”说了两个字忽然有些扭捏起来,“是给你的礼物。”

阿云嘎怔了怔,放下手中银箸,也用双手接下,看了郑云龙一眼,便放在膝头,把外围的布小心打开,很快露出里边一片耀眼的火红。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缎锦,暗纹繁复华丽而端方,触手细密厚实却软糯。他不由起身抖开,那是件长袍,通体便是那火红的锦,连腰带都是红锦做成。

蒙袍少见全然一色,尤其深色长袍,滚边钮扣腰带总是要跳开些花色撞在一起才好看,这么红成一团无一点杂色的袍子,也是第一次见,也不知郑云龙怎会想要做出这样一件袍子来。

但便是单色,也着实漂亮,灿若天边红霞,漂亮得不可方物。阿云嘎一眼便认出那手艺,毕竟他所有的衣袍都出自那里,甚至他前几日刚去为自己和郑云龙取回过年的新衣,却也不曾听那衣匠多言半句——想来郑云龙吸取了上一回的教训,做足了保密的功课。

 

他看看衣服,再看看郑云龙,眼看着郑云龙脸上表情欢喜里揉进些忐忑,原本想问这衣料来历,心中几转大约也已经明白。他小心把袍子收起,放回布包,抬头看郑云龙还眼巴巴看着自己,便微微一笑。

“先吃吧,冷了不好。”他连布带衣一起端过放在郑云龙榻上,“一会儿我试与你看看。”

 

(TBC)


注:山丹花,蒙语萨日朗。


又:41章在9日9日忽然被屏。暂可去超话搜双云论坛补阅。给大家添麻烦了,抱歉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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